宿命論與人生的真諦
邵雍字堯夫,號康節,生于宋真宗大中詳符四年(公元1011年)。他從陳希夷的再傳弟子李之才學習易數,后假寓洛陽,與司馬光常相往來,一生從未朝仕途發展。著有《皇極經世》、《伊川擊壤集》及《梅花易數》等書。
邵夫子研究易經極具心得,能知過去未來。一日偶見客廳桌上有一花瓶,忽然興起一問:人有命運,不知花瓶是否也在數中。“梅花易”講究無事不占,念動即占,當下便占得一卦,卦象顯示,此花瓶受克,將命盡于當日午時。夫子覺得難以思議,當時已近正午,家中既無兒童,又無貓狗,再說風不興、地不動,這個花瓶怎么說都不可能破掉。
夫子決定要好好看個仔細,以參透命運的機緣。時間一刻一刻地接近,夫子望著花瓶,一動也不敢動。這時已是午餐時間,夫人把飯擺妥后,便喚夫子吃飯去。夫子卻說此事至關緊要,必須等看到花瓶破了才能離開。夫人一聽,不由怒從心起,說:“你要曉得這花瓶是怎么破的?簡單得很,我便讓你看看!”等到花瓶落地,夫子這才恍然大悟,自己占卜竟然是瓶破之肇因。宇宙中體用節節相扣,因果迴圈不息,一切都在數中。
在國家這個大環境下,根據社會的安定或動亂,占卜也有其興衰的軌跡。國家強大之時,人人有自信,努力上進,根本沒有時間及必要,將心思花費在占卜上。一旦盛極而衰,社會上浮夸之風壯盛,人人好逸惡勞、急功近利。這時,求神問卜必然大行其道。等到國家腐敗不堪,人民對政府喪失了信心,便只有完全訴諸命數了。
因此,占卜最有價值的時刻,多半是國家危亡、天災頻傳之際。這時人民生活于苦痛之中,喪失了保護的屏障,唯有冥冥天數,宛似黑暗大海中的燈塔,光耀人間。
有許多人把宿命論與迷信畫上等號,然而人的知識來自經驗,經驗都是有時間性的,從這個角度來看,又有誰敢說他是實信者?任何人都必須相信一些原則、道理,以適應當前環境,否則難以生存。這便是現實,是生存在四度時空中,肉體必須遵守的規律。然而人還有思想,可以脫離現實,別有一番境界。人可以相信現實,也可以相信自我,姑不論所相信的是什么,除非是真理,除非他所相信的能置于千百年之后,千百里之外而皆準,否則都是迷信。
其實人所“信”者,說穿了無一不是“人信則信,人云亦云”。過去相信神權、君權,現在相信民權,未來呢?在君權之下,人相信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的“忠”君觀念。今人不再忠于任何人,他只相信“人不為己,不得善終”,相信自由。
然而人真有自由嗎?老天下雨時,人人忙著躲雨,個個噤若寒蟬。即使是洪澇干旱,人民生命財產損失不貲,也從未見到有誰游行抗爭,咒罵老天不道。但若是鄰家老者不小心濺了些水花到身上來,可能就會有大義凜然之士,口出穢言。更不用說那些不干己利受損,動輒丟雞蛋、上刀棒、爭人權的了。
自由與現實不過是兩張不同的面具罷了,向天抱怨不夠現實,所以人不會向天爭自由。一個大有為的政府,假如能為所當為,拒所當拒,雞蛋的功能必然就有限多了。然而這種政府卻未免不夠現實,大凡官不貪則無權,有權不用則無利,人不圖利,豈非違反人性?
莊子的《逍遙游》,能倒背如流的人比比皆是。人人皆知北冥有鯤,鯤化為鵬,鵬之背長有幾千里。見蜩因小而不知鵬之志,不禁喟然而嘆:“有志者,應如鵬也。”只有不懂事的小孫子會問:“大鵬有什么志向呢?”大人一定會帶著憐憫的神色對小孩說:“這是象征,是用比喻的手法來勸人立志的,世界上哪里有大鵬呢?”
這下連莊子也失算了,現代人只相信科學,科學家說太空中有無數個黑洞。黑洞是重力無窮陷縮的最終結果,由于連光線都逃不脫它的引力場,所以表面上看去是一片黑暗。雖不知它說實話是什么樣子,經過計算后得知,其大小與太陽相差未幾。人們聽了,必然會說:“黑洞一定是那樣,這是科學,錯不了的。不相信科學的人,智力一定不全。”我們到底應該相信什么呢?
人若能了解語言的本質,當知大鵬與黑洞其實分別不大,都不是我們能看得到摸得著的。它們代表著很大的能量,其規律也不是我們小小的人類輕易能夠把握的。當然,我們希望能了解這些規律,希望能遵循、配合。蜩之所以為蜩,并不是由于它曉得大鵬鳥的大,而是蜩不屑于去了解比它大的規律,蜩所關心的,只有它自己。人若只關心他所知的范圍,只相信他已知的事物,那就是一種蜩。他所恥笑的,就是莊子所說的垂天之云,這也算是宿命論的另一章吧!
《金剛經》中記載,佛告須菩提:‘若有善男子善女人,以三千大千世界七寶用以布施,是人福德,可謂多不?’即使這是佛的訓示,在佛教界也有爭議。有些大德以為物質布施非常重要,也有以為佛還是傾向于教義與心靈的訓誨。其實,佛認為生命體需要物質的滋養,而精神體則需依附生命體而生,這原本就是一個考驗,佛自身就曾受過測驗。有一次佛見到一只蒼鷹掠食一只鴿子,就勸鷹不要殺生,鷹反問佛假如不殺生,它將如何生存?如何養活嗷嗷待哺的小鷹呢?佛面臨這道困難,立即慨然割肉喂鷹,貫徹犧牲奉獻的精神。
這原是生命的真諦,任何一個生命體,都是建立在另一個生命體的犧牲奉獻上。只是在常態時,是由最低的層次起,由有情無情之間,逐層向上堆砌。所謂的生命,不過是一個共生的集體,而層次的高低,則是集體的功能性表現。功能最高的,要能由覺而知,由知而悟,由悟而行,發揮生命的光輝。
我們身體中每一個細胞都是單獨的小生命,當它們能為整體犧牲奉獻時,人的身體就健康。有朝一日,身體喪失了控制力,細胞受了自由的浸禮,變成癌細胞,群起抗爭,人就生病了。人體如此,今天的世界、社會、家庭又何獨不然呢?人類已經病入膏肓,只等著癌細胞的擴散了。這何嘗不是一種規律呢?宇宙整體不是為了任何生命體而存在,也不會由于任何個體而有所改變。所有的規律都是朝向整體的利益,相互支援、配合、奉獻、共存,沒有這種規律,宇宙早就是一團隨機數了。
當人運用他貧乏的知識、遲鈍的知覺、有限的時空以及私利的心態,去控制事物的發展時,便已經種了因。事情的發展演變,便是結果。然而這因果之間的關系,經常不是人的感官所能察覺得出的。有人便以為因果的規律不存在,更有甚者,見到他人默默地接受既存的規律,還要大聲斥責。
在佛割肉喂鷹的那一剎那,既符合了自然律,又實現了佛法。整個故事所象征的,是有情無情皆有生命,生命體必須接受施舍。在達到生命的最高層時,必須對過去所奉獻的諸多生命體,做一種因果的回饋。這種回饋就不僅僅是經過有情或無情(生命或物質)的奉獻,而是精神、理性(升華及覺悟)上的認知。所以,當我們遵從“天命”的安排,誠信天意的慈悲時,便能謙卑地體認到,宇宙中的規律遠比個人盲目的、幼稚的意見要來得完善。我們這些渺小的蜩,還是努力的去奉行宇宙的意旨吧!若我們有幸能夠了解的話!
嘗聞人言,物是有形有質的,物理有必然的規律不足為奇。但人有心,心是不定的、不可知的,所以機械律不適用于人生。人有心屬實,但心從何來?
為了便于討論,我們且把人生分為四個階段,在每個階段中,人都必然要與環境相互作用。胎兒在母體妊娠期中遭遇的的各種環境,是人生理的先天基礎。出生后,生理需求與反應的的強弱,又和生長的環境互動作用,在得與失之間,形成了各種經驗與心理認知。漸漸成長后,開始就學、交友… ,人的能力逐漸成熟。最后,人終于面對社會,舉凡自我之條件與周遭的狀況,都互為因果,交相作用不已。
從起先在母體中,到成長后面對社會,在每一個階段中所面臨的環境,我們都無法控制左右。等到個人的心理狀況在環境的刺激下已經定型后,人面對著無可奈何的大環境,連心里生不生氣,都是根據過去的經驗與價值觀來決定。人究竟有多少空間,能讓自己作主?最后,我以野人獻曝的心情,提供給愿意思考的朋友們幾個讓大腦進行有氧運動的課題:“人生的意義為何?”“時代的方向顯示了什么契機?”“我們是否真的奮斗得問心無愧?”當然,這些答案都可以在《易經》中找到。
沒有判定的準則,就沒有正確的答案,那任何辯論都毫無意義。誰都曉得在我們處身的世界中,事物在變,觀念在變,然而人性卻永遠不變。換句話說,在一代一代、生生死死的漫長歲月中,人性是不會改變的。
假定上面的論述成立,則上述課題的判定標準應該是“要經得起時間的考驗”,也就是說,絕不能以眼前的是非得失為度。人性在生理上的需求,是要維護生存;在心理上則是要保持平安(而不是追求快樂)。就生存的條件而言,當今這個時代可算是人類物質成就的巔峰狀態了。從心理的需求而言,前面所提到的三個問題,古今中外,已經不曉得被多少人提出來討論過了,相信今天也不會是最后一次。
既然我們的答案要經得住時間的考驗,那結論就非常明確而簡單:只要我們曉得時間的流程,我們就曉得宇宙的真相,易是認知時間流程的不二法門。千里之行,始于足下,有志追求人生真理者,請先了解《易經》。當然,這只是第一步,真要走上這一條路,請別忘了再帶一本《道德經》。